第 44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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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4 章
撲通。
心臟狠狠跳動了一下, 仿佛覺醒了一般，開始瘋狂跳動。
臉上越來越熱，談瑩不敢去看宿承安的眼睛，低下頭, 輕輕錘了宿承安的胸口。
“你快點放開我。”
話剛出口, 談瑩就被自己的嗓子嚇了一跳。
她的嗓子怎麽變得這麽膩膩歪歪的？怎麽聽起來像在撒嬌？啊啊啊啊啊啊！好丟臉好丟臉！
下一秒, 宿承安搭在她後腰上的手不僅沒松, 反而往前一壓。
談瑩一個踉蹌，與宿承安之間那本就不多的距離驟然縮短。
雞皮疙瘩從後腰處往上爬, 竄到頭頂，引起一陣陣酥麻。
他的呼吸纏繞上來，似乎在順著她的額際一路往下，撫摸過她的耳朵、她的臉頰、她的脖子……
右胸口被極有律動感地撞擊著，咚、咚、咚的, 似在拉扯她左胸口的心跳, 又似在追逐……
那是宿承安的呼吸聲和心跳聲……
一瞬間, 談瑩的大腦一片空白。
“你們在做什麽？”混亂間, 談瑩聽到談蘊的聲音。
談……蘊？談蘊？！
談瑩用盡全力往前一推，退出宿承安的懷抱，大聲喊，“我們什麽都沒幹！”
宿承安被她推得一個踉蹌, 堪堪才站穩。
談蘊瞇著眼看她。
談瑩慢慢撇過頭, 她現在的感覺就好像被教導主任抓住小辮子的高中生，心虛得厲害。
問題她心虛什麽？
她應該大大方方說自己沒站穩，宿承安扶了她一下而已……算了, 她還是繼續心虛吧。
談蘊往前邁出一步。
談瑩的小心臟嚇得劇烈縮張，她往後挪了一小步。
下一秒, 一道身影擋在了她的面前。
談瑩瞄了一眼宿承安那紅得快要滴血的耳朵，悄悄往他身後躲了躲。
“哈！”談蘊大笑了一下，大步往二人走來，伸手就要把宿承安背後的談瑩拉過來——
宿承安情急之下按住他的手，“大哥！”
大……哥？
全場寂靜了片刻。
“誰是你大哥！”談蘊怒道，“還不給我放開！”
宿承安一震，以最快的速度放開，可一見到談蘊又要去抓談瑩，他又馬上按了回去。
“大哥，t有話好好說，別嚇著談瑩……”宿承安聲音越來越輕，最後湮滅在談蘊的充滿殺氣的視線中。
談蘊冷哼了宿承安一聲，轉去盯他身後，“出來！”
談瑩抓著宿承安的衣服，小小露出一個腦袋，朝談蘊討好地笑了笑。
談蘊扯起嘴角，“出來。”
宿承安張開手臂擋在談瑩面前。
而談瑩看到談蘊那皮笑肉不笑的笑容，趕緊從宿承安背後跑了出來，繞到談蘊身邊，乖巧道，“哥哥~”
談蘊恨鐵不成鋼地睨了她一眼，拉著談瑩就要走——
宿承安攔在他面前。
談蘊：“你……”
“你還不讓開，我和哥哥有話要說。”談瑩搶在談蘊前面說話，還給宿承安使了個眼色。
宿承安擔心地望著她。
“呵呵……”談蘊幽幽的冷笑聲從耳邊傳來，談瑩趕緊朝談蘊乖巧一笑。
談瑩：“我哥哥還能害我不成，我們兄妹有悄悄話要說，你先在這兒坐一會。”
她隨手指了指花園中的石凳，也不給宿承安和談蘊你攔我，我冷笑你的機會，拉著談蘊往角落跑去。
跑開一小段距離，談瑩回首望了望。
宿承安沒有跟上來，也沒有坐下，只乖乖地站在原地，但目光卻一直追隨著她。
“……說說，怎麽回事？”談蘊說道。
談瑩趕緊轉回來，不再看宿承安。
“什麽怎麽回事？”談瑩輕聲問。
談蘊雙手抱於胸前，“不知道是誰說的，對宿家小子只有那麽一點點好感，可是，那點好感，並不足以壓倒自己不想與他有牽扯的想法。”
“……是只有一點點好感啊。”談瑩望天道。
談蘊呵呵一笑，“只有一點？只有一點就抱上了？”
“沒抱！絕對沒抱！”談瑩恨不得舉起三根手指頭發誓，“就是我不小心沒站穩，他扶了我一下而已，這算什麽抱！”
越說，談瑩越覺得自己沒什麽錯。
而且，就算抱了怎麽了？她想抱誰就抱誰，還要經過誰同意了不成？
談瑩頓時理直氣壯了起來，“嗯，反正沒抱。”
談蘊氣笑了，“你還有理了？”
談瑩點了點頭，“我有理啊，我對我自己的行為負責，總好過有些人不經過我同意隨便幫我定親。”
“……”談蘊渾身的氣勢霎時弱了下來。
他放下環胸的雙臂，尷尬地“哈哈”了兩聲，“哥哥這不是擔心你被宿家小子占了便宜嗎？”
談瑩反問，“怎麽就是他占便宜了？為什麽不能是我占便宜了？”
談蘊懵懵地眨了眨眼，摸著下巴沈思了會，“你說的對。”
談瑩立刻驕傲起來。
有一說一，談蘊作為哥哥雖然有陰陽怪氣的一面，但還是和她很聊得來的~
“不過……”可沒驕傲多久，談蘊冷不丁說道，“原來你想占他便宜的嗎？”
霎時，談瑩的氣勢也弱了下來。
她不由自主瞄了一眼遠處的宿承安。
即使隔著一段距離，談瑩都能看到宿承安那雙亮晶晶的、只看著她的雙眼，還有他身後那好像在一晃一晃的尾巴。
……有毒。
談瑩趕緊甩了甩腦袋。
“我沒想占他便宜……”談瑩扣了扣手指。
談蘊沒有說話，靜靜望著她，仿佛要將她看透。
同時，背後有道目光一直盯著自己，滾燙滾燙的，讓談瑩的背脊不由自主的僵硬。
就好像……
那日她與宿承安在郊外避雨，宿承安在她身後時一模一樣。
灼熱的，黏膩的，讓人喉嚨發幹的。
簡直是前有狼，後有虎。
談瑩縮了縮背。
“瑩兒，你有沒有發現……”談蘊頓了頓，“你平時都冷靜沈著，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，可面對宿承安的時候，卻往往失去了冷靜？”
談瑩一楞。
“會……嗎？”
她順著談蘊的話思考起來。
……好像的確如此。
以前她以為是自己的cp腦在發瘋，可現在沒有游文瑤的cp濾鏡加成了呀。
談蘊陰沈著瞥了宿承安一眼，“會不會是……”
“是什麽？”談瑩緊張問。
談蘊瞇著眼，在談瑩耳邊輕聲道，“會不會是這家夥給你下蠱了？”
談瑩：“……啊？”
談蘊咬著牙，“肯定是！你想想，你多聰明伶俐呀！處事也是極有條理的，怎麽會每次遇上宿承安就腦袋不清楚，傻乎乎地忘記自己說過些什麽呢？”
談瑩都不知道談蘊是在誇她，還是在損她。
但下蠱……
“不至於不至於……”雖說她是經歷了一些神神叨叨的事，但倒也不至於談蘊說得這般神神叨叨。
“什麽不至於！我看就是！瑩兒，哥哥和你說，西南有一處地界，位於沼澤深處，蟲蟻橫生，聽說那處住民都會些驅蛇弄蟲的本事，邪乎得緊！宿承安這小子自小隨西平郡王駐守西陲，難保不會與這些手段打過交道！”談蘊越說越是篤定，刺向宿承安的目光也越發淩厲。
談瑩撫了撫額。
她就不該指望談蘊。
“哥，你不喜歡宿承安就直說，不用彎彎繞繞找這麽多道理。”談瑩道。
談蘊：“……那你呢？你真的是你口中所說的，對這小子只有一點點好感嗎？”
“當然……”在談蘊的目光中，談筠最後一個“是”字沒有說出口。
可是……
沒道理啊。
又沒有交往，才認識幾個月，像談蘊說的，她多聰明伶俐一個人啊，怎麽可能對自己的感情那麽遲鈍？
要麽就是……
談瑩又去瞄宿承安。
他歪了歪頭，似乎在詢問她，要不要他過去陪她一起。
……真的有毒。
談瑩做了個深呼吸，“不可能的事，我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喜歡上一個人的個性，我可是超絕理智腦耶！追求的可是內心契合的靈魂伴侶耶！有點好感就算了，怎麽可能在這麽短時間內喜歡上一個人？要不然我也不會長這麽大還是母胎單身啊！這就是荷爾蒙在作祟，多巴胺給的錯覺！”
談瑩越想越覺得沒毛病，像宿承安這樣，頂著張少年清純的臉，配上精壯冒熱氣的□□，狗狗眼還會秒變狼眼，剛剛他倆還靠得那麽近，他明目張膽的勾引，她一個沒見過大風大浪的小姑娘一下子沒頂住，心臟多跳了那麽幾下，怎麽了？多正常的事啊！
這絕對不是她的問題！
“哼，這種膚淺的男色，別想騙住我！”談瑩自己對自己說。
“你碎碎念什麽呢？”談蘊湊上來問她。
談瑩挺起胸，“沒什麽，哥哥，走！妹妹我這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做不為美色所動！”
談蘊：“……啊？”
談瑩朝談蘊握了下拳頭，雄赳赳氣昂昂地大步跨向宿承安的方向。
她離宿承安越近，宿承安眼中的光便越盛，談瑩身上那股氣勢便越弱，腳步也越慢。
等走到宿承安面前時，他的眼睛已經笑成一彎月牙，笑紋皺皺的，看起來傻傻的，呆呆的……可可愛愛的。
“瑩瑩，許久未見，我……我好想你呀。”宿承安紅著臉，說道。
談瑩臉上一燥，提著的最後那口氣也散了。
宿承安這是犯規！
從後頭跟上來的談蘊冷冷道，“瑩瑩是你叫的嗎？”
宿承安慌張地瞧了談瑩一眼，整張臉都漲紅了。
談蘊冷哼了一聲，又朝談瑩使了個眼色，仿佛在說“我等著見識什麽叫不為美色所動呢”。
談瑩猛一個激靈，雙手叉腰，“宿、宿承安，你說，你為什麽要請陛下賜婚？此等終身大事，你怎麽可以都不問過我的想法，就自己做決定，你把我當什麽了？是你想要就能擁有的物品嗎？你有尊重過我嗎？”
“不、不是的！”宿承安紅通通的臉變得煞白。
他張了張嘴，又閉上，張了張嘴，又閉上，瞳孔如同墜落湖底的明月，一寸一寸的碎裂開。
“不是的……不是這樣的……”宿承安聲音沙啞，“我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麽？”談蘊冷聲喝道，“只是不把我談家放在眼裏，覺得我家的女兒你能隨便迎娶走是嗎？宿承安，你未免欺人太甚！”
“不是、不是這樣的！”宿承安不停搖頭。
他快速朝談瑩走近一步，緊張得瞳孔在顫抖，聲音也在顫抖，“瑩瑩不是這樣的，我沒有把你當做物品，我沒有不把談家放在眼裏，我……”
話音未落，他想要去拉談瑩的手被一柄折扇狠狠一敲。
他手背上被敲打的地方迅速紅了起來。
談瑩“嘶”地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這一看就很疼！
談蘊：“說話就說話，別動手動腳的。”
宿承安指尖抽動了一下，一點一點挪了回來。
他垂掛著腦袋，眼眶微微泛紅，沙啞道，“對不起。”
宿承安這副好像要哭了樣子瞧t著太可憐了，談瑩不由瞪了談蘊一眼。
她無聲道，“說話就說話，你打他幹嘛！”
談蘊眼睛瞪得老大，也無聲回她，“你不站我這邊？！”
二人還在用唇語溝通，宿承安小小往談瑩挪近了一步，“談瑩，對不起，我只是……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，對不起……”
委委屈屈，可可憐憐，像被人丟掉的小狗。
談蘊冷笑道，“宿承安收起你這套把戲！”
宿承安緊抿著唇，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耷拉下來，“對不起，我知道錯了，我真的知道錯了，你不要生我的氣，好不好？”
“哈！”談蘊大笑一聲，“宿承安你！”
“好了好了，”談瑩擠進二人中間，對談蘊說，“哥哥，你別這麽兇嘛，咱們好好說話呀。”
談蘊瞪大著眼，指了指談瑩，又指了指宿承安，一副被氣得說不出話的樣子。
談瑩又去安撫宿承安，“哥哥都是為了我，你別與他計較。”
宿承安眼眸中暗光一閃而逝。
“怎麽會！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，我怎麽可能與大哥計較。”宿承安乖巧道。
“呵。”談蘊朝天翻了個超大的白眼。
談蘊一副對宿承安哪哪看不順眼的樣子，宿承安又一副被欺負了的小媳婦模樣，被夾在中間的談瑩左右為難。
哪裏不對，肯定有哪裏不對。
為什麽她有一種她像是被夾在婆媳之間的丈夫的感覺？
談瑩略作思索，湊近談蘊的耳邊，“哥哥，我和他單獨聊聊。”
談蘊不可置信地望著她。
談瑩給了一個讓他放心的眼神，“這畢竟是我們之間的事，我知道哥哥擔心我，但我不能什麽事都靠哥哥。”
談蘊不信任地瞧了一眼宿承安，“但是……”
“沒有但是。”談瑩推著他的背，“哥哥，相信我，我可是你的妹妹耶，我聰明著呢～”
談蘊無奈又寵溺地嘆了口氣，“好吧。”
他指向不遠處的走廊，“哥哥就坐在那兒，有事你就喊我。”
“嗯嗯！”談瑩笑著揮手，送走一尊大佛。
她在心裏狠狠松了一口氣。
她轉過身——
宿承安幾乎同時地垂下眼眸，掩蓋住其中的暗光。
談瑩指向花園中的石凳，“我們坐著聊。”
說著，率先往前走去。
才走了兩步，她停下來，轉過身——
果然，宿承安亦步亦趨地跟著她。
宿承安見她轉頭，被驚嚇到往後小退了一步。
“你幹嘛老跟在我身後？”談瑩問。
宿承安撓了撓後頸，“我擔心你不想見到我。”
說話一臉小媳婦模樣，做事倒是雷厲風行。
談瑩朝他招了招手，“可你這樣我說話要扭頭很累。”
“嗖”地一下，宿承安迅速站到她身邊，乖巧地咧開嘴角，“那我站你旁邊。”
談瑩：“……”
總覺得哪裏不對。
宿承安雙眼亮晶晶地望著她，笑起來的樣子又乖又單純。
……應該是她想多了吧。
談瑩撓了撓頭，繼續往前走。
宿承安在她右側，配合著她的步速，肩膀與肩膀之間的距離若即若離。
才不過兩步，談瑩右半邊身不自在地僵硬了起來。
她走快幾步，先一步在花園的石凳上坐下，指著對面，“你也坐。”
宿承安的目光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回旋了片刻，聽話地坐到了對面。
一坐下，他就直直地盯著她。
談瑩盯了回去。
宿承安的耳朵越來越紅，單純清澈的眼睛逐漸變得深不見底起來。
他的喉結微微一動。
“宿承安，我不喜歡你自作主張請陛下賜婚。”談瑩說道。
宿承安一僵。
談瑩：“我覺得你沒有尊重過我的意願，莫說我之前說過對你沒有男女之情，即便有，你怎麽可以在請旨前都不問過我的想法？”
宿承安瞧著的確乖巧又可憐，可即便如此，談瑩還是覺得委屈。
正是因為對他有那一點點好感，才覺得更加委屈。
談瑩垂下頭，“你不在乎我的心情，只想著你自己。”
“不……”宿承安慌張地站起來，繞了個半圈在談瑩身邊蹲下。
他伸出去想握住談瑩的手停在半空，慢慢收回，“不是的……”
“那是什麽？”談瑩低頭望著他。
宿承安仰著頭，“我……我只是想要一個機會，一個……能留在你身邊的機會。”
“瑩瑩，我心悅你。”
“我太害怕失去你……”
談瑩沒有說話。
宿承安垂下頭，自嘲一笑，“其實，你說的對，我就是自私，你那麽美好，為什麽不能屬於我？我不能把你讓給任何人，我一想到其他人或許能擁有你，我就覺得要發瘋，如果有辦法可以把你留在我身邊，我會不計一切代價……”
談瑩微微心驚。
宿承安擡起眼，裏面情感濃郁得仿佛要將談瑩卷入吞噬，“瑩瑩，你為什麽不能喜歡我呢？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嗎？你告訴我，我都可以改的，明明……明明，以前你會跟在我身後，會希望我轉頭，可為什麽，我轉頭了，你卻不要我了呢……”
他伸出手，虛虛撫過談瑩的耳側，“我不會放手的。”
談瑩抖了抖，推開宿承安的手，“宿承安，我怎麽不知道你這麽瘋？”
宿承安輕輕一笑，反手抓住談瑩的手腕，拇指在她手腕內側輕輕摩擦，“我以前也不知道我會這麽瘋。”
他將談瑩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拉，談瑩不受控地倒向他。
談瑩緊急抵住他的胸膛，宿承安湊近，呼吸噴灑在她的耳邊，又熱又執拗，“瑩瑩，我會讓你轉頭的。”
說完，他微微後退，朝她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。
視線卻像黑洞一樣，糾纏著她，吸引著她。
談瑩的心跳快要炸了。
此時，宿承安放開了她的手。
談瑩抓著自己的手腕，脈搏瘋狂地撞擊著她，她的手心很燙，卻抵不過剛剛宿承安抓過的地方。
宿承安垂下眼眸，再擡起時，已經變回幹凈澄澈的模樣，“瑩瑩，給我一個機會吧，給我一個靠近你的機會，你就站在原地就好，我會向你走去的。”
“……那如果，最後你都沒成功呢？”談瑩不由問。
宿承安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，轉瞬，溫柔一笑，“瑩瑩，我只是想要一個機會，不是想要束縛你，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，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，如果追不上，是我沒本事，與你無關。”
說完，他咧開嘴角，笑出一口大白牙，“但如果我追上了，你能不能……回頭看看我？”
明明他在笑著，談瑩卻覺得眼眶一熱，有點想哭。
“好了，時辰差不多了，瑩兒你今日的課業還沒完成，隨哥哥回去練畫去。”談蘊忽然冒出來，拉起談瑩的手就走，“宿公子也該走了，宿夫人已經遣人來請了。”
說完，談蘊拉著談瑩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談瑩被拉出幾步，忍不住回過頭，宿承安站在原地，癡癡地望著她。
她趕緊轉回去，一步一步跟著談蘊離開宿承安的視線中。
剛剛，就差一點，如果談蘊沒有來，她會抓住宿承安，然後告訴他，她可能不止回頭，甚至在向他走去了。
可談蘊拉走了她，同時，幫她找回了跑光了的理智。
不可能的，不可能的。
談瑩在心裏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。
她喜歡的，或者說一直以來認為的理想型，應該是情緒穩定，溫柔和煦的，而不是宿承安現在這個樣子，一會陽光，一會卑微，一會瘋狂。
可另一方面，心底似乎有人在呼喚——
就是他。
他就是那個，不需要理智思考的，心之所向。
**
婚儀的日子緊，談宿兩家各自進入了緊張的籌備之中。
其中，最忙的是宿承安。
明面上，他要處理一些衛尉寺的事務，暗處，他剛接任隱龍衛衛使。
與明面上的十六衛不同，隱龍衛衛使並沒有被授予將軍的頭銜，做的也是暗處的工作。
蕭通並沒有因為要他要成親了而讓他輕松一些回家準備，相反，他對這位新上任的隱龍衛衛使十分重用，重用到幾近強占了他所有的時間。
他日漸年邁，幾個皇子卻青春正盛。
猜忌、懷疑如同毒蛇一樣，日日朝這位中興之主吐著蛇信。
而宿承安，明明是可以光鮮亮麗進入官場的忠臣之後，卻甘願隱於暗處，自願成為蕭通的一把見不得人的刀，為蕭通所信的同時，也幾乎直面了這位日落西山的帝皇內心所有的負面情緒。
愛之欲其生，恨之欲其死。
所謂愛恨，不過帝皇一念。
宿承安每日要操練下屬、全國情報匯總報告、朝臣的小動作調查等等等等，幾乎可以說得上是自天黑忙到天黑。
而其中擠出的所有休息時t間，他都拿來去確認婚儀的各項事宜。
婚禮上所需用具、宴請的賓客、酒席的準備、新婚院子的修整……
每一樣，宿承安全部要親自過問、確認過。
即便如此，他依然日日擔心做得不夠好。
在他的緊張情緒的渲染下，整個宿府都籠罩在緊張忙碌的氛圍中。
與之相反，談府雖然也在嫁女的準備中，卻顯得井然有序得多。
裴珪和談言渡奉行只有錢財才是女兒家實在的底氣，其他虛禮不過是彰顯家族的表面榮譽，因此，只親手操辦了談瑩的嫁妝，在有限的時間裏，往箱底一次又一次增添銀票、產業。
至於其他準備，都交由過去裴珪從裴氏帶來的陪嫁嬤嬤。
這些禮儀相關的事，她們最是不會出錯。
而談蘊，他每日最執著的就是擋在自家大門口，不給宿承安一點進大門的機會。
至於談瑩——
無所事事。
婚儀上的所有事都不需要她擔心，她的日子和訂婚前的生活沒有任何變化。
這日，她飯後在花園散步的時候，遇上了裴念。
“表妹。”裴念率先打招呼。
“表哥。”談瑩笑著打招呼。
裴念默默地望了她一會，道，“想起尚未與表妹道一聲恭喜。”
談瑩微笑，“多謝表哥。”
二人互相點頭，擦肩而過。
“表妹。”裴念忽然從身後叫住她。
談瑩疑惑地轉身看他。
裴念停頓了片刻，才問，“表妹，你可知道，祖父本來有意讓我們二人定親的？”
談瑩：“知道。”
裴念一楞。
談瑩微笑道，“那只是外祖的意思而已，不是我的意思。”
裴念微微皺眉，“婚姻之事，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，自是最好的安排，何需我等小輩置喙。”
談瑩微笑不改，“父母媒婆又不幫我過日子，這日子是我在過，我的意願自然是最重要的。”
裴念一臉不認同。
談瑩也無意說服他接受自己的想法，只行了個禮，“表哥，總歸不過道不同，不相為謀罷了。”
說完，談瑩轉身離去。
“那西平郡王府，是皇命難違，還是你想要的同路人？”裴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。
談瑩的腳步未停，自顧往前走去。
裴念的問題，耶是她接下來要去搞清楚的問題。
**
四月二十七日。
春光正媚。
西平郡王之子宿承安娶親，迎娶當朝太傅兼同平章事談言渡之女，談瑩。
今年的氣候回暖的遲，導致桃花開晚了。
在盛開的桃花香中，宿承安一身紅衣，親領著長長的鼓樂隊、儀仗隊及彩車，繞著豐京一圈，引得幾乎全城的人圍觀後，方立於談府門前。
“瑩瑩，恭喜你！”
談瑩閨房中，游文瑤遞上一個錦盒，笑道。
談瑩笑著接過，打開——
錦盒中，是一只雕工精細的多寶石榴簪。
“謝謝瑤瑤~”感謝完，她就將簪子顯擺給她身後的裴珪看，“阿娘你瞧，瑤瑤送我的禮物多好看~”
裴珪一邊梳著她的頭發，一邊溫聲道，“嗯，真好看。”
游文瑤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，她望著裴珪替談瑩梳發，目光柔軟得一塌糊塗。
閨房內人不多，安安靜靜的，可外頭，卻是吵鬧得厲害。
青桃從門外小跑進來，“小姐小姐，姑爺已經連過七關啦！”
“什麽七關？”談瑩剛想扭頭，腦袋就被裴珪按住。
裴珪：“瑩兒，別亂動。”
說著，又往她的發髻間插入一根鎏金簪子。
談瑩頓時僵住脖子，一動不敢動，只眼睛往青桃那邊飄，“什麽七關呀？”
青桃笑道，“少爺給姑爺設置了整整九道關卡，說是不過關，就不能將您迎娶走呢~”
話音剛落，她就準備往外跑，“小姐，青桃去盯著，姑爺要是過關了，再來與您說！”
游文瑤見她如此雀躍，也生出些許好奇心，“我與你一道出去瞧瞧。”
說著，二人一前一後地走了出去。
談瑩忽然想起這些時日裏，談蘊一日比一日黑的臉色，心想，談蘊這九關怕不是什麽像催妝詩之類的餘興，而是真心不想讓宿承安把她接走。
談瑩不禁仰頭與裴珪說，“阿娘，你說哥哥也真是，怎麽越是臨到頭了，越是不願意接受現實了呢？”
裴珪敲了敲她的腦袋，“你對蘊兒來說是他唯一的妹妹，他自是舍不得你出嫁。”
談瑩望著鏡中的裴珪。
她溫柔細心地為她挽著發。
“阿娘呢？阿娘不會舍不得我嗎？”談瑩問。
裴珪手上動作停住。
一秒、兩秒、三秒。
“舍不得，永遠都舍不得，但是……”她繼續手上的動作，“但是，你總會長大，有自己的生活，我與你阿爹要做的是給你留一個隨時可以回來的家，然後，送你出門。”
裴珪溫柔的語調讓談瑩有點想哭。
“阿娘，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。”談瑩轉身抱住裴珪的腰，將腦袋埋進她懷裏。
裴珪溫聲道，“好，阿娘一直在家裏等著你。”
談瑩往裴珪懷中埋了埋，好不容易才沒讓自己哭出來。
今日這個妝花了她一個多時辰，可不能被眼淚弄花了。
“小姐小姐！”青桃的聲音跑了進來，“姑爺過了第九關啦！姑爺過第九關啦！”
裴珪拍了拍談瑩的背，談瑩才從裴珪的懷裏退出來。
她眼眶紅紅的，吸了吸鼻子。
“好了，若是想阿娘了，隨時回家。”裴珪笑道。
談瑩原想點頭，可腦袋上丁零當啷的，她也不敢有大動作，嗯了一聲。
**
換上綠色的婚服，拿上婚扇，拜別父母，談蘊背著她出門。
談蘊：“瑩兒，無論發生什麽事，都別忘了，你有我，有阿爹阿娘，就算出嫁了，你依然是我們家最寶貝的女兒，但凡有一點委屈，告訴哥哥，哥哥永遠站在你這一邊。”
談瑩怔怔地聽著他的話，抱著他脖子的雙手緊了緊，“嗯。”
談蘊將談瑩送入花轎內。
紅色的轎簾垂下。
“宿承安，別忘了我說的話。”談蘊的聲音從轎外響起。
“大哥放心，承安謹記於心。”宿承安道。
“……別叫我大哥。”談蘊悶聲道。
在轎子裏的談瑩忍不住笑出聲來。
轎子被擡起，談瑩微微晃了晃。
明明兩家就在隔壁，宿承安還是帶著繞城一大圈，外頭人聲鼎沸，都在歡鬧恭賀。
古代的婚禮說簡單也簡單，說覆雜也覆雜。
簡而言之，就是各種拜。
拜天神地詆、拜列祖列宗，夫妻交拜完，還得拜客。
拜來拜去的，談瑩頂著滿頭珠翠，還得全程舉著婚扇，不僅頭昏眼花，甚至開始肌肉酸痛。
結婚……真是一個體力活啊。
恍惚間，談瑩忽然想起以前的事。
她還記得，剛剛穿書來的時候，她還想著有一天能坐上宿承安和游文瑤婚禮主桌的cp夢。
誰知有一日，她的確是坐上了宿承安婚禮的主桌。
不是以賓客的身份，而是以新娘的身份。
談瑩在扇子後頭，悄悄瞄了宿承安一眼。
與談瑩不同，宿承安的快樂簡直要滿溢出來，對所有的祝福都高聲相應，對所有的祝酒都來者不拒，傻樂呵著。
感覺到談瑩的視線，他想也沒想放下眼前要招待的客人。
宿承安湊近過來，輕聲問，“會不會太累？這裏有我招待著，你先回房休息？”
談瑩猶豫了一下，輕聲回問，“可以嗎？”
“嗯。”宿承安輕笑道，“這裏有我呢。”
談瑩頓時松了口氣，就要走，宿承安湊近她耳邊，“等我。”
他聲線啞啞的，像小小的電流在耳邊炸開。
談瑩熱著臉，趕緊拉了拉一旁的青桃，離開了大廳。
**
一回房，談瑩隨手將扇子往床上一扔，癱倒在床上。
“小姐！”青桃壓低聲音驚呼。
談瑩知道她要說什麽，但她現在真的太累了，她連擺手的力氣都沒有，央求道，“好青桃，就讓我休息一會吧，我太累了，就休息一會。”
青桃焦慮地原地踱步了半天。
為了談瑩能過得舒心，宿承安對院子裏的下人命令過，一切按照談瑩的吩咐行事，這會，院子伺候的人都等在門外，沒談瑩的吩咐不敢隨便進來。
“那青桃去給小姐守著。”青桃最終妥協，快步走了出去。
房內只剩下談瑩一人，她趴在床上，緩緩閉上眼……
**
“……小姐、小姐！”
談瑩一個驚醒，發現青桃正焦急地望著她。
“小姐，快醒醒，姑爺過來了！”
話音剛落，木門被推開，急切又克制的腳步聲走來。
砰砰、砰砰。
腳步聲與心跳聲共鳴在一起，談瑩耳邊轟隆隆一片。
她突然緊張了起來，睡意全無。
談瑩慌忙去取被自己扔在床角落裏的扇子，第一次，她甚至沒抓住扇柄t，團扇打了個轉，掉落進柔軟的錦背中。
青桃趕緊幫她拿起團扇，塞進她手中。
談瑩的指尖顫栗著，扇子明明在她手中，她卻擔心自己握不住。
那腳步聲越來越近，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她心上。
談瑩擡高團扇，完完整整遮住自己的臉。
往前看，視線中，朦朦朧朧一片紅。
低下頭，一雙靴子停在她身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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撲通。
心臟狠狠跳動了一下, 仿佛覺醒了一般，開始瘋狂跳動。
臉上越來越熱，談瑩不敢去看宿承安的眼睛，低下頭, 輕輕錘了宿承安的胸口。
“你快點放開我。”
話剛出口, 談瑩就被自己的嗓子嚇了一跳。
她的嗓子怎麽變得這麽膩膩歪歪的？怎麽聽起來像在撒嬌？啊啊啊啊啊啊！好丟臉好丟臉！
下一秒, 宿承安搭在她後腰上的手不僅沒松, 反而往前一壓。
談瑩一個踉蹌，與宿承安之間那本就不多的距離驟然縮短。
雞皮疙瘩從後腰處往上爬, 竄到頭頂，引起一陣陣酥麻。
他的呼吸纏繞上來，似乎在順著她的額際一路往下，撫摸過她的耳朵、她的臉頰、她的脖子……
右胸口被極有律動感地撞擊著，咚、咚、咚的, 似在拉扯她左胸口的心跳, 又似在追逐……
那是宿承安的呼吸聲和心跳聲……
一瞬間, 談瑩的大腦一片空白。
“你們在做什麽？”混亂間, 談瑩聽到談蘊的聲音。
談……蘊？談蘊？！
談瑩用盡全力往前一推，退出宿承安的懷抱，大聲喊，“我們什麽都沒幹！”
宿承安被她推得一個踉蹌, 堪堪才站穩。
談蘊瞇著眼看她。
談瑩慢慢撇過頭, 她現在的感覺就好像被教導主任抓住小辮子的高中生，心虛得厲害。
問題她心虛什麽？
她應該大大方方說自己沒站穩，宿承安扶了她一下而已……算了, 她還是繼續心虛吧。
談蘊往前邁出一步。
談瑩的小心臟嚇得劇烈縮張，她往後挪了一小步。
下一秒, 一道身影擋在了她的面前。
談瑩瞄了一眼宿承安那紅得快要滴血的耳朵，悄悄往他身後躲了躲。
“哈！”談蘊大笑了一下，大步往二人走來，伸手就要把宿承安背後的談瑩拉過來——
宿承安情急之下按住他的手，“大哥！”
大……哥？
全場寂靜了片刻。
“誰是你大哥！”談蘊怒道，“還不給我放開！”
宿承安一震，以最快的速度放開，可一見到談蘊又要去抓談瑩，他又馬上按了回去。
“大哥，t有話好好說，別嚇著談瑩……”宿承安聲音越來越輕，最後湮滅在談蘊的充滿殺氣的視線中。
談蘊冷哼了宿承安一聲，轉去盯他身後，“出來！”
談瑩抓著宿承安的衣服，小小露出一個腦袋，朝談蘊討好地笑了笑。
談蘊扯起嘴角，“出來。”
宿承安張開手臂擋在談瑩面前。
而談瑩看到談蘊那皮笑肉不笑的笑容，趕緊從宿承安背後跑了出來，繞到談蘊身邊，乖巧道，“哥哥~”
談蘊恨鐵不成鋼地睨了她一眼，拉著談瑩就要走——
宿承安攔在他面前。
談蘊：“你……”
“你還不讓開，我和哥哥有話要說。”談瑩搶在談蘊前面說話，還給宿承安使了個眼色。
宿承安擔心地望著她。
“呵呵……”談蘊幽幽的冷笑聲從耳邊傳來，談瑩趕緊朝談蘊乖巧一笑。
談瑩：“我哥哥還能害我不成，我們兄妹有悄悄話要說，你先在這兒坐一會。”
她隨手指了指花園中的石凳，也不給宿承安和談蘊你攔我，我冷笑你的機會，拉著談蘊往角落跑去。
跑開一小段距離，談瑩回首望了望。
宿承安沒有跟上來，也沒有坐下，只乖乖地站在原地，但目光卻一直追隨著她。
“……說說，怎麽回事？”談蘊說道。
談瑩趕緊轉回來，不再看宿承安。
“什麽怎麽回事？”談瑩輕聲問。
談蘊雙手抱於胸前，“不知道是誰說的，對宿家小子只有那麽一點點好感，可是，那點好感，並不足以壓倒自己不想與他有牽扯的想法。”
“……是只有一點點好感啊。”談瑩望天道。
談蘊呵呵一笑，“只有一點？只有一點就抱上了？”
“沒抱！絕對沒抱！”談瑩恨不得舉起三根手指頭發誓，“就是我不小心沒站穩，他扶了我一下而已，這算什麽抱！”
越說，談瑩越覺得自己沒什麽錯。
而且，就算抱了怎麽了？她想抱誰就抱誰，還要經過誰同意了不成？
談瑩頓時理直氣壯了起來，“嗯，反正沒抱。”
談蘊氣笑了，“你還有理了？”
談瑩點了點頭，“我有理啊，我對我自己的行為負責，總好過有些人不經過我同意隨便幫我定親。”
“……”談蘊渾身的氣勢霎時弱了下來。
他放下環胸的雙臂，尷尬地“哈哈”了兩聲，“哥哥這不是擔心你被宿家小子占了便宜嗎？”
談瑩反問，“怎麽就是他占便宜了？為什麽不能是我占便宜了？”
談蘊懵懵地眨了眨眼，摸著下巴沈思了會，“你說的對。”
談瑩立刻驕傲起來。
有一說一，談蘊作為哥哥雖然有陰陽怪氣的一面，但還是和她很聊得來的~
“不過……”可沒驕傲多久，談蘊冷不丁說道，“原來你想占他便宜的嗎？”
霎時，談瑩的氣勢也弱了下來。
她不由自主瞄了一眼遠處的宿承安。
即使隔著一段距離，談瑩都能看到宿承安那雙亮晶晶的、只看著她的雙眼，還有他身後那好像在一晃一晃的尾巴。
……有毒。
談瑩趕緊甩了甩腦袋。
“我沒想占他便宜……”談瑩扣了扣手指。
談蘊沒有說話，靜靜望著她，仿佛要將她看透。
同時，背後有道目光一直盯著自己，滾燙滾燙的，讓談瑩的背脊不由自主的僵硬。
就好像……
那日她與宿承安在郊外避雨，宿承安在她身後時一模一樣。
灼熱的，黏膩的，讓人喉嚨發幹的。
簡直是前有狼，後有虎。
談瑩縮了縮背。
“瑩兒，你有沒有發現……”談蘊頓了頓，“你平時都冷靜沈著，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，可面對宿承安的時候，卻往往失去了冷靜？”
談瑩一楞。
“會……嗎？”
她順著談蘊的話思考起來。
……好像的確如此。
以前她以為是自己的cp腦在發瘋，可現在沒有游文瑤的cp濾鏡加成了呀。
談蘊陰沈著瞥了宿承安一眼，“會不會是……”
“是什麽？”談瑩緊張問。
談蘊瞇著眼，在談瑩耳邊輕聲道，“會不會是這家夥給你下蠱了？”
談瑩：“……啊？”
談蘊咬著牙，“肯定是！你想想，你多聰明伶俐呀！處事也是極有條理的，怎麽會每次遇上宿承安就腦袋不清楚，傻乎乎地忘記自己說過些什麽呢？”
談瑩都不知道談蘊是在誇她，還是在損她。
但下蠱……
“不至於不至於……”雖說她是經歷了一些神神叨叨的事，但倒也不至於談蘊說得這般神神叨叨。
“什麽不至於！我看就是！瑩兒，哥哥和你說，西南有一處地界，位於沼澤深處，蟲蟻橫生，聽說那處住民都會些驅蛇弄蟲的本事，邪乎得緊！宿承安這小子自小隨西平郡王駐守西陲，難保不會與這些手段打過交道！”談蘊越說越是篤定，刺向宿承安的目光也越發淩厲。
談瑩撫了撫額。
她就不該指望談蘊。
“哥，你不喜歡宿承安就直說，不用彎彎繞繞找這麽多道理。”談瑩道。
談蘊：“……那你呢？你真的是你口中所說的，對這小子只有一點點好感嗎？”
“當然……”在談蘊的目光中，談筠最後一個“是”字沒有說出口。
可是……
沒道理啊。
又沒有交往，才認識幾個月，像談蘊說的，她多聰明伶俐一個人啊，怎麽可能對自己的感情那麽遲鈍？
要麽就是……
談瑩又去瞄宿承安。
他歪了歪頭，似乎在詢問她，要不要他過去陪她一起。
……真的有毒。
談瑩做了個深呼吸，“不可能的事，我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喜歡上一個人的個性，我可是超絕理智腦耶！追求的可是內心契合的靈魂伴侶耶！有點好感就算了，怎麽可能在這麽短時間內喜歡上一個人？要不然我也不會長這麽大還是母胎單身啊！這就是荷爾蒙在作祟，多巴胺給的錯覺！”
談瑩越想越覺得沒毛病，像宿承安這樣，頂著張少年清純的臉，配上精壯冒熱氣的□□，狗狗眼還會秒變狼眼，剛剛他倆還靠得那麽近，他明目張膽的勾引，她一個沒見過大風大浪的小姑娘一下子沒頂住，心臟多跳了那麽幾下，怎麽了？多正常的事啊！
這絕對不是她的問題！
“哼，這種膚淺的男色，別想騙住我！”談瑩自己對自己說。
“你碎碎念什麽呢？”談蘊湊上來問她。
談瑩挺起胸，“沒什麽，哥哥，走！妹妹我這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做不為美色所動！”
談蘊：“……啊？”
談瑩朝談蘊握了下拳頭，雄赳赳氣昂昂地大步跨向宿承安的方向。
她離宿承安越近，宿承安眼中的光便越盛，談瑩身上那股氣勢便越弱，腳步也越慢。
等走到宿承安面前時，他的眼睛已經笑成一彎月牙，笑紋皺皺的，看起來傻傻的，呆呆的……可可愛愛的。
“瑩瑩，許久未見，我……我好想你呀。”宿承安紅著臉，說道。
談瑩臉上一燥，提著的最後那口氣也散了。
宿承安這是犯規！
從後頭跟上來的談蘊冷冷道，“瑩瑩是你叫的嗎？”
宿承安慌張地瞧了談瑩一眼，整張臉都漲紅了。
談蘊冷哼了一聲，又朝談瑩使了個眼色，仿佛在說“我等著見識什麽叫不為美色所動呢”。
談瑩猛一個激靈，雙手叉腰，“宿、宿承安，你說，你為什麽要請陛下賜婚？此等終身大事，你怎麽可以都不問過我的想法，就自己做決定，你把我當什麽了？是你想要就能擁有的物品嗎？你有尊重過我嗎？”
“不、不是的！”宿承安紅通通的臉變得煞白。
他張了張嘴，又閉上，張了張嘴，又閉上，瞳孔如同墜落湖底的明月，一寸一寸的碎裂開。
“不是的……不是這樣的……”宿承安聲音沙啞，“我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麽？”談蘊冷聲喝道，“只是不把我談家放在眼裏，覺得我家的女兒你能隨便迎娶走是嗎？宿承安，你未免欺人太甚！”
“不是、不是這樣的！”宿承安不停搖頭。
他快速朝談瑩走近一步，緊張得瞳孔在顫抖，聲音也在顫抖，“瑩瑩不是這樣的，我沒有把你當做物品，我沒有不把談家放在眼裏，我……”
話音未落，他想要去拉談瑩的手被一柄折扇狠狠一敲。
他手背上被敲打的地方迅速紅了起來。
談瑩“嘶”地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這一看就很疼！
談蘊：“說話就說話，別動手動腳的。”
宿承安指尖抽動了一下，一點一點挪了回來。
他垂掛著腦袋，眼眶微微泛紅，沙啞道，“對不起。”
宿承安這副好像要哭了樣子瞧t著太可憐了，談瑩不由瞪了談蘊一眼。
她無聲道，“說話就說話，你打他幹嘛！”
談蘊眼睛瞪得老大，也無聲回她，“你不站我這邊？！”
二人還在用唇語溝通，宿承安小小往談瑩挪近了一步，“談瑩，對不起，我只是……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，對不起……”
委委屈屈，可可憐憐，像被人丟掉的小狗。
談蘊冷笑道，“宿承安收起你這套把戲！”
宿承安緊抿著唇，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耷拉下來，“對不起，我知道錯了，我真的知道錯了，你不要生我的氣，好不好？”
“哈！”談蘊大笑一聲，“宿承安你！”
“好了好了，”談瑩擠進二人中間，對談蘊說，“哥哥，你別這麽兇嘛，咱們好好說話呀。”
談蘊瞪大著眼，指了指談瑩，又指了指宿承安，一副被氣得說不出話的樣子。
談瑩又去安撫宿承安，“哥哥都是為了我，你別與他計較。”
宿承安眼眸中暗光一閃而逝。
“怎麽會！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，我怎麽可能與大哥計較。”宿承安乖巧道。
“呵。”談蘊朝天翻了個超大的白眼。
談蘊一副對宿承安哪哪看不順眼的樣子，宿承安又一副被欺負了的小媳婦模樣，被夾在中間的談瑩左右為難。
哪裏不對，肯定有哪裏不對。
為什麽她有一種她像是被夾在婆媳之間的丈夫的感覺？
談瑩略作思索，湊近談蘊的耳邊，“哥哥，我和他單獨聊聊。”
談蘊不可置信地望著她。
談瑩給了一個讓他放心的眼神，“這畢竟是我們之間的事，我知道哥哥擔心我，但我不能什麽事都靠哥哥。”
談蘊不信任地瞧了一眼宿承安，“但是……”
“沒有但是。”談瑩推著他的背，“哥哥，相信我，我可是你的妹妹耶，我聰明著呢～”
談蘊無奈又寵溺地嘆了口氣，“好吧。”
他指向不遠處的走廊，“哥哥就坐在那兒，有事你就喊我。”
“嗯嗯！”談瑩笑著揮手，送走一尊大佛。
她在心裏狠狠松了一口氣。
她轉過身——
宿承安幾乎同時地垂下眼眸，掩蓋住其中的暗光。
談瑩指向花園中的石凳，“我們坐著聊。”
說著，率先往前走去。
才走了兩步，她停下來，轉過身——
果然，宿承安亦步亦趨地跟著她。
宿承安見她轉頭，被驚嚇到往後小退了一步。
“你幹嘛老跟在我身後？”談瑩問。
宿承安撓了撓後頸，“我擔心你不想見到我。”
說話一臉小媳婦模樣，做事倒是雷厲風行。
談瑩朝他招了招手，“可你這樣我說話要扭頭很累。”
“嗖”地一下，宿承安迅速站到她身邊，乖巧地咧開嘴角，“那我站你旁邊。”
談瑩：“……”
總覺得哪裏不對。
宿承安雙眼亮晶晶地望著她，笑起來的樣子又乖又單純。
……應該是她想多了吧。
談瑩撓了撓頭，繼續往前走。
宿承安在她右側，配合著她的步速，肩膀與肩膀之間的距離若即若離。
才不過兩步，談瑩右半邊身不自在地僵硬了起來。
她走快幾步，先一步在花園的石凳上坐下，指著對面，“你也坐。”
宿承安的目光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回旋了片刻，聽話地坐到了對面。
一坐下，他就直直地盯著她。
談瑩盯了回去。
宿承安的耳朵越來越紅，單純清澈的眼睛逐漸變得深不見底起來。
他的喉結微微一動。
“宿承安，我不喜歡你自作主張請陛下賜婚。”談瑩說道。
宿承安一僵。
談瑩：“我覺得你沒有尊重過我的意願，莫說我之前說過對你沒有男女之情，即便有，你怎麽可以在請旨前都不問過我的想法？”
宿承安瞧著的確乖巧又可憐，可即便如此，談瑩還是覺得委屈。
正是因為對他有那一點點好感，才覺得更加委屈。
談瑩垂下頭，“你不在乎我的心情，只想著你自己。”
“不……”宿承安慌張地站起來，繞了個半圈在談瑩身邊蹲下。
他伸出去想握住談瑩的手停在半空，慢慢收回，“不是的……”
“那是什麽？”談瑩低頭望著他。
宿承安仰著頭，“我……我只是想要一個機會，一個……能留在你身邊的機會。”
“瑩瑩，我心悅你。”
“我太害怕失去你……”
談瑩沒有說話。
宿承安垂下頭，自嘲一笑，“其實，你說的對，我就是自私，你那麽美好，為什麽不能屬於我？我不能把你讓給任何人，我一想到其他人或許能擁有你，我就覺得要發瘋，如果有辦法可以把你留在我身邊，我會不計一切代價……”
談瑩微微心驚。
宿承安擡起眼，裏面情感濃郁得仿佛要將談瑩卷入吞噬，“瑩瑩，你為什麽不能喜歡我呢？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嗎？你告訴我，我都可以改的，明明……明明，以前你會跟在我身後，會希望我轉頭，可為什麽，我轉頭了，你卻不要我了呢……”
他伸出手，虛虛撫過談瑩的耳側，“我不會放手的。”
談瑩抖了抖，推開宿承安的手，“宿承安，我怎麽不知道你這麽瘋？”
宿承安輕輕一笑，反手抓住談瑩的手腕，拇指在她手腕內側輕輕摩擦，“我以前也不知道我會這麽瘋。”
他將談瑩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拉，談瑩不受控地倒向他。
談瑩緊急抵住他的胸膛，宿承安湊近，呼吸噴灑在她的耳邊，又熱又執拗，“瑩瑩，我會讓你轉頭的。”
說完，他微微後退，朝她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。
視線卻像黑洞一樣，糾纏著她，吸引著她。
談瑩的心跳快要炸了。
此時，宿承安放開了她的手。
談瑩抓著自己的手腕，脈搏瘋狂地撞擊著她，她的手心很燙，卻抵不過剛剛宿承安抓過的地方。
宿承安垂下眼眸，再擡起時，已經變回幹凈澄澈的模樣，“瑩瑩，給我一個機會吧，給我一個靠近你的機會，你就站在原地就好，我會向你走去的。”
“……那如果，最後你都沒成功呢？”談瑩不由問。
宿承安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，轉瞬，溫柔一笑，“瑩瑩，我只是想要一個機會，不是想要束縛你，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，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，如果追不上，是我沒本事，與你無關。”
說完，他咧開嘴角，笑出一口大白牙，“但如果我追上了，你能不能……回頭看看我？”
明明他在笑著，談瑩卻覺得眼眶一熱，有點想哭。
“好了，時辰差不多了，瑩兒你今日的課業還沒完成，隨哥哥回去練畫去。”談蘊忽然冒出來，拉起談瑩的手就走，“宿公子也該走了，宿夫人已經遣人來請了。”
說完，談蘊拉著談瑩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談瑩被拉出幾步，忍不住回過頭，宿承安站在原地，癡癡地望著她。
她趕緊轉回去，一步一步跟著談蘊離開宿承安的視線中。
剛剛，就差一點，如果談蘊沒有來，她會抓住宿承安，然後告訴他，她可能不止回頭，甚至在向他走去了。
可談蘊拉走了她，同時，幫她找回了跑光了的理智。
不可能的，不可能的。
談瑩在心裏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。
她喜歡的，或者說一直以來認為的理想型，應該是情緒穩定，溫柔和煦的，而不是宿承安現在這個樣子，一會陽光，一會卑微，一會瘋狂。
可另一方面，心底似乎有人在呼喚——
就是他。
他就是那個，不需要理智思考的，心之所向。
**
婚儀的日子緊，談宿兩家各自進入了緊張的籌備之中。
其中，最忙的是宿承安。
明面上，他要處理一些衛尉寺的事務，暗處，他剛接任隱龍衛衛使。
與明面上的十六衛不同，隱龍衛衛使並沒有被授予將軍的頭銜，做的也是暗處的工作。
蕭通並沒有因為要他要成親了而讓他輕松一些回家準備，相反，他對這位新上任的隱龍衛衛使十分重用，重用到幾近強占了他所有的時間。
他日漸年邁，幾個皇子卻青春正盛。
猜忌、懷疑如同毒蛇一樣，日日朝這位中興之主吐著蛇信。
而宿承安，明明是可以光鮮亮麗進入官場的忠臣之後，卻甘願隱於暗處，自願成為蕭通的一把見不得人的刀，為蕭通所信的同時，也幾乎直面了這位日落西山的帝皇內心所有的負面情緒。
愛之欲其生，恨之欲其死。
所謂愛恨，不過帝皇一念。
宿承安每日要操練下屬、全國情報匯總報告、朝臣的小動作調查等等等等，幾乎可以說得上是自天黑忙到天黑。
而其中擠出的所有休息時t間，他都拿來去確認婚儀的各項事宜。
婚禮上所需用具、宴請的賓客、酒席的準備、新婚院子的修整……
每一樣，宿承安全部要親自過問、確認過。
即便如此，他依然日日擔心做得不夠好。
在他的緊張情緒的渲染下，整個宿府都籠罩在緊張忙碌的氛圍中。
與之相反，談府雖然也在嫁女的準備中，卻顯得井然有序得多。
裴珪和談言渡奉行只有錢財才是女兒家實在的底氣，其他虛禮不過是彰顯家族的表面榮譽，因此，只親手操辦了談瑩的嫁妝，在有限的時間裏，往箱底一次又一次增添銀票、產業。
至於其他準備，都交由過去裴珪從裴氏帶來的陪嫁嬤嬤。
這些禮儀相關的事，她們最是不會出錯。
而談蘊，他每日最執著的就是擋在自家大門口，不給宿承安一點進大門的機會。
至於談瑩——
無所事事。
婚儀上的所有事都不需要她擔心，她的日子和訂婚前的生活沒有任何變化。
這日，她飯後在花園散步的時候，遇上了裴念。
“表妹。”裴念率先打招呼。
“表哥。”談瑩笑著打招呼。
裴念默默地望了她一會，道，“想起尚未與表妹道一聲恭喜。”
談瑩微笑，“多謝表哥。”
二人互相點頭，擦肩而過。
“表妹。”裴念忽然從身後叫住她。
談瑩疑惑地轉身看他。
裴念停頓了片刻，才問，“表妹，你可知道，祖父本來有意讓我們二人定親的？”
談瑩：“知道。”
裴念一楞。
談瑩微笑道，“那只是外祖的意思而已，不是我的意思。”
裴念微微皺眉，“婚姻之事，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，自是最好的安排，何需我等小輩置喙。”
談瑩微笑不改，“父母媒婆又不幫我過日子，這日子是我在過，我的意願自然是最重要的。”
裴念一臉不認同。
談瑩也無意說服他接受自己的想法，只行了個禮，“表哥，總歸不過道不同，不相為謀罷了。”
說完，談瑩轉身離去。
“那西平郡王府，是皇命難違，還是你想要的同路人？”裴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。
談瑩的腳步未停，自顧往前走去。
裴念的問題，耶是她接下來要去搞清楚的問題。
**
四月二十七日。
春光正媚。
西平郡王之子宿承安娶親，迎娶當朝太傅兼同平章事談言渡之女，談瑩。
今年的氣候回暖的遲，導致桃花開晚了。
在盛開的桃花香中，宿承安一身紅衣，親領著長長的鼓樂隊、儀仗隊及彩車，繞著豐京一圈，引得幾乎全城的人圍觀後，方立於談府門前。
“瑩瑩，恭喜你！”
談瑩閨房中，游文瑤遞上一個錦盒，笑道。
談瑩笑著接過，打開——
錦盒中，是一只雕工精細的多寶石榴簪。
“謝謝瑤瑤~”感謝完，她就將簪子顯擺給她身後的裴珪看，“阿娘你瞧，瑤瑤送我的禮物多好看~”
裴珪一邊梳著她的頭發，一邊溫聲道，“嗯，真好看。”
游文瑤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，她望著裴珪替談瑩梳發，目光柔軟得一塌糊塗。
閨房內人不多，安安靜靜的，可外頭，卻是吵鬧得厲害。
青桃從門外小跑進來，“小姐小姐，姑爺已經連過七關啦！”
“什麽七關？”談瑩剛想扭頭，腦袋就被裴珪按住。
裴珪：“瑩兒，別亂動。”
說著，又往她的發髻間插入一根鎏金簪子。
談瑩頓時僵住脖子，一動不敢動，只眼睛往青桃那邊飄，“什麽七關呀？”
青桃笑道，“少爺給姑爺設置了整整九道關卡，說是不過關，就不能將您迎娶走呢~”
話音剛落，她就準備往外跑，“小姐，青桃去盯著，姑爺要是過關了，再來與您說！”
游文瑤見她如此雀躍，也生出些許好奇心，“我與你一道出去瞧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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談瑩忽然想起這些時日裏，談蘊一日比一日黑的臉色，心想，談蘊這九關怕不是什麽像催妝詩之類的餘興，而是真心不想讓宿承安把她接走。
談瑩不禁仰頭與裴珪說，“阿娘，你說哥哥也真是，怎麽越是臨到頭了，越是不願意接受現實了呢？”
裴珪敲了敲她的腦袋，“你對蘊兒來說是他唯一的妹妹，他自是舍不得你出嫁。”
談瑩望著鏡中的裴珪。
她溫柔細心地為她挽著發。
“阿娘呢？阿娘不會舍不得我嗎？”談瑩問。
裴珪手上動作停住。
一秒、兩秒、三秒。
“舍不得，永遠都舍不得，但是……”她繼續手上的動作，“但是，你總會長大，有自己的生活，我與你阿爹要做的是給你留一個隨時可以回來的家，然後，送你出門。”
裴珪溫柔的語調讓談瑩有點想哭。
“阿娘，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。”談瑩轉身抱住裴珪的腰，將腦袋埋進她懷裏。
裴珪溫聲道，“好，阿娘一直在家裏等著你。”
談瑩往裴珪懷中埋了埋，好不容易才沒讓自己哭出來。
今日這個妝花了她一個多時辰，可不能被眼淚弄花了。
“小姐小姐！”青桃的聲音跑了進來，“姑爺過了第九關啦！姑爺過第九關啦！”
裴珪拍了拍談瑩的背，談瑩才從裴珪的懷裏退出來。
她眼眶紅紅的，吸了吸鼻子。
“好了，若是想阿娘了，隨時回家。”裴珪笑道。
談瑩原想點頭，可腦袋上丁零當啷的，她也不敢有大動作，嗯了一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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換上綠色的婚服，拿上婚扇，拜別父母，談蘊背著她出門。
談蘊：“瑩兒，無論發生什麽事，都別忘了，你有我，有阿爹阿娘，就算出嫁了，你依然是我們家最寶貝的女兒，但凡有一點委屈，告訴哥哥，哥哥永遠站在你這一邊。”
談瑩怔怔地聽著他的話，抱著他脖子的雙手緊了緊，“嗯。”
談蘊將談瑩送入花轎內。
紅色的轎簾垂下。
“宿承安，別忘了我說的話。”談蘊的聲音從轎外響起。
“大哥放心，承安謹記於心。”宿承安道。
“……別叫我大哥。”談蘊悶聲道。
在轎子裏的談瑩忍不住笑出聲來。
轎子被擡起，談瑩微微晃了晃。
明明兩家就在隔壁，宿承安還是帶著繞城一大圈，外頭人聲鼎沸，都在歡鬧恭賀。
古代的婚禮說簡單也簡單，說覆雜也覆雜。
簡而言之，就是各種拜。
拜天神地詆、拜列祖列宗，夫妻交拜完，還得拜客。
拜來拜去的，談瑩頂著滿頭珠翠，還得全程舉著婚扇，不僅頭昏眼花，甚至開始肌肉酸痛。
結婚……真是一個體力活啊。
恍惚間，談瑩忽然想起以前的事。
她還記得，剛剛穿書來的時候，她還想著有一天能坐上宿承安和游文瑤婚禮主桌的cp夢。
誰知有一日，她的確是坐上了宿承安婚禮的主桌。
不是以賓客的身份，而是以新娘的身份。
談瑩在扇子後頭，悄悄瞄了宿承安一眼。
與談瑩不同，宿承安的快樂簡直要滿溢出來，對所有的祝福都高聲相應，對所有的祝酒都來者不拒，傻樂呵著。
感覺到談瑩的視線，他想也沒想放下眼前要招待的客人。
宿承安湊近過來，輕聲問，“會不會太累？這裏有我招待著，你先回房休息？”
談瑩猶豫了一下，輕聲回問，“可以嗎？”
“嗯。”宿承安輕笑道，“這裏有我呢。”
談瑩頓時松了口氣，就要走，宿承安湊近她耳邊，“等我。”
他聲線啞啞的，像小小的電流在耳邊炸開。
談瑩熱著臉，趕緊拉了拉一旁的青桃，離開了大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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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回房，談瑩隨手將扇子往床上一扔，癱倒在床上。
“小姐！”青桃壓低聲音驚呼。
談瑩知道她要說什麽，但她現在真的太累了，她連擺手的力氣都沒有，央求道，“好青桃，就讓我休息一會吧，我太累了，就休息一會。”
青桃焦慮地原地踱步了半天。
為了談瑩能過得舒心，宿承安對院子裏的下人命令過，一切按照談瑩的吩咐行事，這會，院子伺候的人都等在門外，沒談瑩的吩咐不敢隨便進來。
“那青桃去給小姐守著。”青桃最終妥協，快步走了出去。
房內只剩下談瑩一人，她趴在床上，緩緩閉上眼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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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小姐、小姐！”
談瑩一個驚醒，發現青桃正焦急地望著她。
“小姐，快醒醒，姑爺過來了！”
話音剛落，木門被推開，急切又克制的腳步聲走來。
砰砰、砰砰。
腳步聲與心跳聲共鳴在一起，談瑩耳邊轟隆隆一片。
她突然緊張了起來，睡意全無。
談瑩慌忙去取被自己扔在床角落裏的扇子，第一次，她甚至沒抓住扇柄t，團扇打了個轉，掉落進柔軟的錦背中。
青桃趕緊幫她拿起團扇，塞進她手中。
談瑩的指尖顫栗著，扇子明明在她手中，她卻擔心自己握不住。
那腳步聲越來越近，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她心上。
談瑩擡高團扇，完完整整遮住自己的臉。
往前看，視線中，朦朦朧朧一片紅。
低下頭，一雙靴子停在她身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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